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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得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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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得嗎

謝雲閑八歲那年,有一次與謝微芳下棋,謝睿碰巧經過,不由得駐足。

殘局難破,謝雲閑略勝一籌,暗自竊喜。謝微芳則愁眉苦臉,拈起一個棋子又放下,猶疑不定。

謝雲閑勝券在握,便笑道:“姐姐,你要不求阿爹幫幫你?”

謝微芳小臉皺成麻花,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謝睿:“阿爹,您快幫幫我,滅滅她的銳氣!”

謝睿道:“不如棄了這枚‘炮’。”

謝微芳頓時拔高聲量:“那怎舍得?不如我用這‘車’來救?”

“你的炮被她車馬象圍困,至多再走兩步。若挪動‘車’來救,反倒會讓‘車’陷於不利。橫豎是死,不如用‘炮’吃了她的‘卒’,你的‘卒’也能少個阻礙,前進一步。”

謝微芳心痛道:“以‘炮’換‘卒’,也太不值得了!”

“死有所得,便不算不值。即便是死,也要獲取最大利益。深陷困局時,必得舍棄一些棋子。”

……

謝睿刺的那一刀只刺破了葉萁的衣服,或許還刺破了點皮,但葉萁那一刀是實實在在刺中了他的胸口。

值得嗎?

謝睿倒下那一刻,謝蘭隨之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,抱著他痛哭大叫,不敢碰他的傷口。

謝雲閑也腿一軟,對上謝睿漸闔的雙目,大腦一片空白。

那兩壯漢雖不是崔靈景的對手,但招數詭譎,意外難纏。

楞神之間,葉萁已奪門而逃。

不能讓他跑了!

崔靈景手上發力,一掌打向一人肩頭,又一劍刺中另一人肋骨。兩人節節告退,猛地吐出一口血來,登時翻倒在地。

崔靈景快步走到謝睿面前,伸手去探他的氣息,又摸了摸他的脈搏,靜默一瞬後,轉頭看向謝雲閑。

“……”

盡管他什麽都沒說,但謝雲閑都看懂了。

她雙眸無神地盯著插在謝睿胸口上的那把雕花匕首,對崔靈景道:“你去吧。”

崔靈景點點頭,不再多言,轉身出門去追葉萁。

-

葉萁是個自命不凡的人。

他瞧不起他的兄長,認為他只是生得比他早了點,占了嫡長子的光,才享盡榮華稱譽。

分明就是個暴虎馮河的莽夫!憑什麽人人都站他那一邊?憑什麽所有人只註視著他?

手臂被謝蘭劃傷的傷口在打鬥中拉扯得更嚴重,他用長布緊緊裹住,鮮血還是滲了出來,將長布染紅。

他恨!他恨所有人!

恨那些有眼無珠的族人!也恨所有擾亂他計劃的人!

明明……明明他精心安排好了一切!現在全都砸了!

崔靈景的人去救刺史府,他故意將藏身之處透露給謝睿,就是為了引崔靈景和謝雲閑來救謝蘭。他還為此設下埋伏,趁崔靈景被機關困住,用謝蘭騙取謝雲閑信任,將謝雲閑困住帶走。

謝睿是他計劃裏的唯一遺漏!

謝睿此人雕心雁爪無恩義,雞腸蛇腹為奸細,怎會冒險來救人?

他更想不到,謝睿竟要殺他!

若非謝睿帶人來攪局,崔靈景被謝蘭引開,他早已將謝雲閑帶走!即便兵敗,他也能利用謝雲閑離開益州。

可如今,謝睿和謝蘭打亂了他所有計劃,害得他倉促而逃!

“不……不……我沒有輸……”葉萁邊往外跑邊喃喃自語,“我怎會輸……怎麽可能……不、不可能!”

他從柴房側門逃走,按理說應當有人在此處接應他,可他左顧右盼卻不見人。

“人呢?罷了,罷了,我自己來……我自己也能行……”

葉萁唇角勾起一抹憔悴的笑,呵,他是個謹小慎微、有勇有謀之人,早就留有後手,那些人……那些人……都該死!

墻角處蓋了一塊白布,葉萁快步走過去,將白布一掀——

白布之下,是一堆整整齊齊的稻草。

“怎、怎麽可能?!”

葉萁半蹲下身,抓了把稻草,手心被草根刺得生疼,指尖發顫,“我的油桶呢?我的油呢?不……不……”

輕微的腳步聲停在他身後。

冷汗從額角泛起,葉萁松了手。

他遲緩地轉過頭,看見十幾個士兵將他包圍住了,領頭那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。

“……原來這都是你們的圈套。”

謝觀聲背著手,情緒毫無波瀾,“二皇子,請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葉萁率先命人在客棧四面鋪上易燃稻草,在逃生路上備好一桶油。他本打算,若不能將人帶走,便將人殺死,以除後患!

只要他將油潑在稻草上,再將其點燃,大火就能瞬間將客棧吞噬,把裏面的人都燒死,一個也逃不掉!

這是他最後的計劃,卻提前被人猜透且拆解。

他本以為是奪命一擊,卻不想正落他人下懷,謝觀聲守株待兔,早已帶人將客棧包圍。

這個圈套是從何時開始的?

葉萁頓覺毛骨悚然。

或許……

或許從三年前,他初到益州,“巧遇”謝睿時便開始了。

又或許更早?

謝觀聲道:“你利用了我們,我們也利用了你,只可惜,二皇子的皇圖霸業怕是不能成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敗局已定。

無論是他與謝家之間,還是他與兄長之間。

葉萁從前想不明白,為何大皇子語言粗俗,行為魯莽,卻受父皇嘉獎,受群臣擁戴。而他在眾人面前灰頭土臉,才華謀略從不被父皇認可,在兄長的光環之下,像個無用的廢物。

他從前想不明白,今後也不會明白。

一把小刀從袖中滑出,他擡手朝脖子一抹。

“住手!”

-

都說時光蹉跎,世事無常。

白溪決意將匕首留給謝雲閑之時,曾料到謝睿會死在這匕首之下嗎?

謝雲閑想過謝睿的結局,卻怎麽也想不到,他會為救謝蘭而死,會為殺葉萁而死。

他為何突然要殺葉萁?

謝蘭哭到淚幹,昏倒過去,醒來後見到謝雲閑,又紅了眼,啜泣不止:“二姐姐……阿爹……阿爹……”

“是我的錯!都是我的錯!”

“要不是我,阿爹不會死!二姐姐,你替阿爹打我吧!你打我吧!”

“不是的……”謝雲閑摸摸她的頭發,扯出一絲難看的笑,“他不是因為你而死的……”

謝蘭哭喊道:“他、他是為了救我!二姐姐,我都知道的,你別哄我了……”

“不,不是……”

謝雲閑喉嚨像堵著一團棉花,難受得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
淚水在眼眶發燙,她強忍著道:“他本可帶著你一起躲開,但他撲上去,是為了趁葉萁不備,好刺傷他。”

“真的嗎……可、可是,阿爹與他無冤無仇,互不相識,為何要殺他?”謝蘭止了啜泣,發怔地看著她,“是,是為了我嗎?”

謝雲閑搖頭,一字一字,緩慢道:“是為了我們。”

“為、為了我們?”

謝蘭不知謝睿和謝觀聲所作所為,即便說了,她也不明白。

謝雲閑扶她躺下,替她掖好被子,溫柔道:“行了,睡罷。被灌了那麽多酒,你不難受?繼續睡會,有什麽想問的,醒來再問。”

謝蘭渾身無力,乖乖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謝雲閑看她睡下,才輕手輕腳離開,將門掩上。

見她出來,在門外站了許久的陸瑞嵐問:“蘭兒睡了?”

“嗯,她睡了,您也回去休息吧。”

“到底……發生了什麽事?”

謝睿突然的死,對她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。她只知道兇手已被謝觀聲抓捕,卻不知那人是誰,為何要殺他。

謝雲閑面上不顯,其實已心疲力竭,無力多言,“此事說來話長,您臉色很不好,先回去歇一會吧。”

“你不肯告訴我,是因為跟那位崔四公子有關嗎?”陸瑞嵐突然問。

“您為何這麽說?阿爹的死,與他無關。”

“可我聽說謝崔二家聯姻,是他暗中操作,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成親,而是借此接近謝家,以獲取情報。”

謝雲閑蹙眉:“您聽誰說的?”

“你爹說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謝雲閑怔了一怔,阿爹為何要與陸姨娘說這些?

“何時跟您說的?”

“就今早。”陸瑞嵐揣測道,“難道是崔靈景發覺他知曉了真相,才殺人滅口?”

“您在胡思亂想什麽。”謝雲閑心煩意亂道,“兇手另有其人,不是崔靈景,若沒有崔靈景,我和蘭兒今日也不可能平安回來。”

“既然是他救了你們,那他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?”陸瑞嵐打量她幾下,不服道:“你爹不可能無緣無故跟我說這些,我好心告訴你,也是想提醒你,免得你被人給利用了,還傻傻蒙在鼓裏!”

“我知道了……”謝雲閑閉了閉眼,“我先回房了。”

-

酉時一刻,敵人退兵。據聞敵軍首領被謝太守抓了,百姓歡呼雀躍,還未高興多久,又聽人說,謝太守也進去了。

“謝觀聲呢?”

“在牢房裏。”

處理完前線之事,崔靈景問盧青:“李刺史如何?”

“一些皮外傷,並無大礙。”盧青道,“沒想到是調虎離山之計!您沒事吧?我看您好像……”

崔靈景擺擺手,“帶我去見謝觀聲。”

“這麽晚了……”

崔靈景疲憊地捏捏眉心,“明日事情傳遍,鬧大了不好辦。東西準備好了嗎?”

“是……準備好了。”

謝觀聲被捕,並未反抗,好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,平淡地接受了一切。

只是聽聞謝睿死了的時候,他臉色僵硬,一言不發,闔上了雙目。

“哢嚓。”靜謐牢房內鬧出聲響,也未能驚動他半分。

“公子,他就在裏面。”

“麻煩了。”盧青對那獄卒道,“你先出去吧,我家公子有話要單獨審問他。”

“是。”

謝觀聲閉著眼,入定般毫無反應。

崔靈景無心與他周旋,開門見山:“我有事要問你。”

“崔四公子,問吧。”

崔靈景示意盧青將畫卷打開,問:“你可認識這兩人?”

謝觀聲這才睜開雙眸,沈默著看過去。

盧青左右拿著兩卷畫,畫上畫著兩張人臉,一人瘦削,目光狠戾,另一人體型粗壯,不似漢人,脖頸處有一道長疤。

“不識。”

盧青十分懷疑:“您確定?”

謝觀聲冷淡道:“確定無疑。”

崔靈景道:“這兩人曾追殺謝二姑娘未果。”

謝觀聲聞言微微一頓,但語氣堅決:“這兩人我從未見過。”

“好,那我便不叨擾了。”崔靈景果斷結束了話頭。

盧青將畫卷合上,跟著崔靈景轉身往外走。

謝觀聲在身後問:“你會照顧好她嗎。”

崔靈景腳步不停。

“這就不勞您費心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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